见到蔡志松那天,他略显疲惫。经过“天人之际”这几天的忙碌,他不再是传说中“艺术圈的颜值担当”,而是与你我相似,在工作中奔走,在生活中浮沉的众生之一。
该作品既保留了艺术家“故国”系列原有的元素与精髓,又讲述了一个全新概念。艺术家用光芒与迷雾,构造了一种生命哲学的境遇——人在迷雾之中丧失自我,却又在神圣的光芒之中重新得以呼吸。
“我们整天奋斗,这是在升腾,还是沉沦,还真说不准。”蔡志松将这种无法言明的生命哲学融入新作《我想为你打开这扇窗》。作为展览的开篇之作,这件巨型雕塑被独立放置在上海民生现代美术馆的核心筒内。沿着美术馆特有的坡道,艺术家往期的“故国”、“玫瑰”、“云”等重要系列交织在展览里。除此之外,本次展览对外展示他的“家园”系列,据悉,为完成这些以鹿、鹤为意象的作品,蔡志松养了一对鹿,还去黑龙江扎龙自然保护区观察丹顶鹤。“做雕塑还是得先观察,观察它们的骨骼、结构和动态;否则,作品没法生动。”蔡志松说,“外部是观察的,精神是注入的。”
“我二十多岁获得‘泰勒大奖’,当时觉得,好像从此以后人生会改变。事实发现,这并没有,我还得一步一步走。直到现在,我四十多岁了,还在经历学习的过程。”——蔡志松
蔡志松15岁学画,19岁学习雕塑,时任鲁迅美术学院雕塑系主任孙家彬是其雕塑启蒙恩师。一年后,蔡志松考上美术学院雕塑系,毕业后留校任教10年。29岁时,他凭借《故国·风 1#》,成为靠前位获巴黎秋季沙龙较高奖“泰勒大奖”的中国艺术家。此后,“故国”系列延续今。“故国”之沉重与悲壮,让人很难想象出自“专业非常顺”的蔡志松。“我29岁前就经历了很多很多。”蔡志松用一句总结了其早期生活的坎坷。
这件作品采用冰冷的钢来表达玫瑰,与此时的季节很契合。
2008年,蔡志松以铅为材料,创作了“玫瑰”系列。玫瑰指向爱情,具绚丽、美好、伤逝、破坏、危险为一身;而铅光泽既绚丽又纯净;既柔软又沉重;既可塑造又易损毁;它的化学性质稳定,却在融化消亡时会释放出毒素,与爱情异曲同工。很多人为“玫瑰”系列的细腻而打动,但他们可能忽略了它背后的伤感。“‘玫瑰’系列并不是轻松的。哪怕再悲伤的事,我都会用美来表现。”蔡志松告诉雅昌艺术网。
此次展出的作品借助“云”的形象,探讨可见与不可见、永恒与瞬间等等的关系。
2011年,蔡志松的作品《浮云》亮相第五十四届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门前。5片由不锈钢制作的白色云朵,伴随龙井茶香,弥漫着中国传统的气韵。次年,《威尼斯浮云》进入二级市场,以690万元刷新当时国内雕塑家作品的拍卖记录。之后,该系列还延伸《云舟》和《云景》。
此次新展“天人之际”,是蔡志松继2014年台北个展后规模较大的展览,而“家园”系列的问世,标志着蔡志松进入艺术生涯的新阶段。
雅昌艺术网:本次展览是您过去三年以来规模较大的一次个展。整个展览的动线如何安排的?
蔡志松:我们首先考虑了上海民生现代美术馆的展厅特征:它地面是斜的,由一个个坡道来连接每一层的空间,没有什么方方正正的展厅。不过,只要你进入坡道,就得一路往前走,所有展出内容和想法都能直接进入观众的视野。因此,这个展览可以说是一件作品。
总体来说,整个展览的宗教意味特浓,以人开始,以人结束。靠前件作品《我想为你打开这扇窗》是很震撼的,它讨论着多重维度的人生哲学;上了二楼后,观众就能看到作品《冬日玫瑰》,它坚硬冰冷,同时色调很灰暗,与这个季节很契合。拐进靠前个坡道就遇到一群“丹顶鹤”,它不是的美,是透出一种描绘不出的忧伤的。伴随丹顶鹤越飞越高,就看到了靠前只鹿——到了这里,相比开始,这一段的氛围是比较“轻松”的。在往上走,气氛又有一些变了,有一件独立的灯光装置,它好似圣光,又似佛教里的背光。穿越之后,你看到鹿、看到“云”,看到虎,看到影像,后看到“故国”系列,这里的每个部分都有一些氛围上的变化。整个展览就像钢琴家在演奏一首曲子,从迷茫、起伏到后的平静。
雅昌艺术网:能和我们分享一下《我想为你打开这扇窗》的创作故事吗?
蔡志松:这是专门为美术馆核心筒量身创作的作品。核心筒是一个方形的展厅,展厅地面是灰色的,顶部有天窗,天窗打开以后是个庭院。我曾多次向美术馆争取打开天窗,让光从顶部照下来,使整体上有种高于人的认知、弥漫一些宗教的氛围,但这个方案没有实现。因此,我灵机一动,完成了这一件《我想为你打开这扇窗》。这件作品要和展厅融合一起,因此我精确地处理了作品悬挂的高度、四面灰纱与雕塑的距离,还在中间搭一个台阶,并安装了专门的烟雾机。如此一来,展厅的墙面、地板、天窗都融合在一起了。我个人觉得这件作品的整体效果很好,它带来一种思考:我们整天奋斗,这是在升腾,还是沉沦,还真说不准;那些雾气并不单单暗指雾霾,而是象征一种生活中的迷茫。
雅昌艺术网:这件作品和您个人信仰是否相关?
蔡志松:我信佛。但人生的迷惘是任何宗教中都有所描绘的。比如《神曲》开篇时描述的(“我走过我们人生的一半旅程/却又步入一片幽暗的森林/这是因为我迷失了正确的路径……”)那样,佛教里说的“六道轮回”也是这样。因此,我们在迷惘中如何千转百回,都体现在作品里了。
雅昌艺术网:提到宗教,本次展览中有一件特别的作品,它似乎是一道圣光,作为展览的起承转合出现。
蔡志松:这件作品有三个要素:两个光线,以及中间的灰纱。当你初到这个坡道上时,就能远远地看到一个光,它又文艺又宗教,像基督教的圣光,也像佛教里的背光。你穿过灰纱走进来后,发现走的一切都是弯路,而且,越是走近,越觉得这束光如此平凡,根本就不如初看到的那么神秘,这时,当你回头望去,隔着一层层薄纱,一切已经看不清了。这件作品在讲述一个道理,观念性很强。
雅昌艺术网:所以,这个展览是您的人生哲学的体现。
蔡志松:有人说,人与万物互相依存,互相依赖;其实,要是没有我们,生存环境可能会更好。这次展览,我还做了一个虎头,当人渐渐逼近老虎,自己会是什么命运,我不用说,你也知道。我安装了互动的声音设备,离老虎足够近时,它会嘶吼。那一刹那,我们是不是能反思我们的行为?所谓一切都有因果。另一方面,我只做了一个虎头,还保留了钢架子,这也是别有意味的。
雅昌艺术网:听闻您为了做作品,养了鹿,也去看了丹顶鹤。
蔡志松:这是为了观察动物的造型。在写实的基础上,没有观察,就没法做作品。所以,我每天喂它(鹿)、逗它,看它的动态,它的骨骼,这样做出来才生动。
雅昌艺术网:这是很传统又经典的做作品的方式。
蔡志松:具体的形象经观察做出来的,作品精神是我赋予的。好多人学完雕塑之后发现,上学学的东西都没法用了。其实,任何一种创作手法——传统古典的,还是先锋实验的,都和你想表达的观念并不冲突,关键要使作品融入在当代的语境下。我认为,雕塑的语言足以让我终生探究。
雅昌艺术网:您提到的当代语境,或者说“观念”,到底对作品本身有多重要?如果这只“鹿”没有任何意象,只是鹿本身,也未尝不是一种“观念”?甚,艺术家难道不可以抛弃观念吗?
蔡志松:还是不一样。这就是不凡的工艺和当代艺术的不同。每个艺术家总会在作品中注入精神。决定一个人高度的,不是物质财富、容貌和社会地位,而是思想。
雅昌艺术网:您不到30岁就获得泰勒大奖,相信很多人都好奇,为什么您20多岁就能做出那么沉重的作品。
蔡志松:很多人感慨,我少年得志,还有什么痛苦呢?事实上,我29岁的时候,已经经历了好多好多。
我在专业上一直很顺利。我学画晚,15岁才接触几何造型,但靠前个教我的恩师就是鲁美的退休教授。跟着他画了几个月后,他就建议我去学雕塑。老先生说,人这一辈子,学专业的黄金时间就这么几年,要是学好雕塑,还想画画,那一点问题都没有,但要是先学别的,再学雕塑,那可能一直是业余水平了。因为,做好雕塑必须经过长期的专业训练。当然,他也带着个人感情色彩的,“我儿子就是学雕塑的;我学生孙家彬还是鲁美雕塑系系主任,到时给你引荐。”后来,孙老师见着我就说:“那你到我工作室来吧。”我当时的待遇,比鲁美本科生都好,是亲眼看着这些前辈一步一步怎么做下来的。后来去了央美,就更不得了了,那里汇聚了全国的艺术家。因此,在专业上,我还真是特别顺利。
但,生活不顺呐。
后来,我的作品入选了全国美展,当时挺自命不凡,觉得自己挺有能力的。但到了现场,找了半天,没有找到我的作品,因为它很平庸——你仔细看,能在里面看到专业技能,但它既没有在形式的探讨上达到新的高度,也没法传达鲜明的个人思想。那时,我知道,要和这样的作品告别了。后来就做了“故国”系列。
雅昌艺术网:“玫瑰”系列是2008年开始做的,在得奖后的7年,您想突破的是什么?
蔡志松:对艺术家来讲,平面中呈现多种面貌并不等于突破。真正的突破在于纵向上能够走多远。一些人看完“故国”后,觉得“玫瑰”轻松了,但“玫瑰”(寓意)也不轻松,它是传达了我的真情实感的。
雅昌艺术网:很多人喜欢您的作品,一部分原因是来自于您塑造美的能力。和我们谈谈您的美学理念吧。
蔡志松:艺术不仅仅是美,但是如果能用美充分地表达自己的思想,确实需要一种能力。当代艺术有很多是不追求美的,但同样做得很好,这是成立的。从我个人的经历来讲,我还是喜欢美,哪怕是伤感的事,也要通过美来传达。当然,美不能成为你传达思想的阻碍,不能弱化作品的内核,更不能美化作品本身。
雅昌艺术网:请谈一下您接下来的计划。
蔡志松:明年1月,我会在金鸡湖美术馆做一个个展。到时,一些作品将会和美术馆展开新的“对话”。